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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庆之洛阳之鉴 宋 · 李舜臣
出处:全宋文卷五八五五、江东十鉴
臣闻梁武帝在江东四十八年,而敌国凡更八主。以其在江东四十八年之久,则宜其有馀力,可以举中原;以敌国之凡更八主,则宜其有外衅,可以灭群丑。然命将出师,时出以挑魏,而终不能一举武以践中原之土。此其故何也?盖帝之暗于机会,而重于失洛阳之役故也。方庆之之入洛也,正当魏孝庄矫立之际,尔朱荣提兵内向之初,中原扰乱,自相屠戮,庆之卫送元颢还北,而兵锋所向,无不摧破,自铚县以至洛阳,恢复三十二城,四十七战皆克,由是荣党奉头鼠窜,而魏孝庄卧不安席,乘此之会,盖可以潴洛阳之庙社,复中原之衣冠,而使自东晋以来夷狄乱华之祸一洗而空之,而武帝莫之为也。谓武帝之重于用兵耶,则西开牂柯,南平狸洞,固尝旷岁累月,以事南蛮,兵革未尝息也。谓武帝之惮于劳人耶,则南越浮山,北抵巉石,固尝用二十万众以筑淮堰,而力役未尝止也。谓武帝之不贪土地耶,则函谷以东,瑕丘以西,固尝受河南之地,以纳叛臣,而土地未尝弃也。而独于洛阳之役,则一切委之于元颢而莫之问,庆之之在洛阳,独以七千之兵,抗尔朱荣十倍之众,形单势弱,愿请益兵,而帝乃纳元颢之间,遽寝而不报,此何为也耶?机会如此,胜捷如此,而不知席此之势,以定中原,卒使孝庄、尔朱再陷河洛,已而高欢则挟魏孝静以据河北,宇文泰则诱孝文以入关中,元魏迭更八主,分为东西,而武帝之在江东,犹自若也。帝之所以保护江东,固为善矣,而神州赤县,甘委而为犬羊之聚落,帝其谓何哉?且辽海沙漠,隔限中外,而刘、石、苻、姚、慕容、拓跋之徒,倔强奋兴,迭据中土,其后世子孙,不兵则酖,例皆不得其死。逮夫尔朱荣河阴之祸,则益又昭然。当是之时,凡元氏之亲王骨肉,以及当时朝士,一旦悉死于干戈之下,意者犬羊之类,不当冒处于中华,而中华之人,亦当不污丑夷之官爵。是以天地之意,假手尔朱,而赐之刀锯以剿除之也。然尔朱荣之奉孝庄,以夷狄攻夷狄,其残暴之性,与元氏一律,中华之人,其不安于尔朱者,犹之元氏也。此武帝所以乘其乖乱之隙,命庆之北伐,而因以元颢还北主魏。武帝于此,命之北伐则是也,而使之卫送元颢主魏则非也。昔者当秦之衰,豪杰并起,争奉六国之后;新室之败,群盗并起,争奉刘氏之后。盖以益言之,则六国刘氏之后,所当再立于中原也,若元氏也,乃阴山之狄,拓跋氏之种,岂意当再立于中原也耶?武帝扬兵以讨尔朱,而以元颢主魏,甚亦其失也。原帝之意,岂亦欲如秦之送重耳于晋,晋之送蒯瞆以归卫,而责其后报耶?向使武帝因庆之之胜,传檄天下,因尔朱残虐之祸,而斥夷狄不当窃据于中原,继而大兴江东之众,以进屯洛阳,则举三齐以遥应者,庆岂但邢杲而已。岂意庆之之出,专为元颢之复国,而初未尝为恢复中原之谋。自元颢败后,尚以江左之兵三送元氏而为魏主,则是武帝之惑,盖终身不解也。夫尔朱荣、尔朱兆,与夫高欢,宇文泰之徒,各奉元氏,以分据河洛,中原扰扰,莫适为主,此固可以举江东之师,进图混一,而武帝乃奉元氏之后以还之,则是借寇兵而资盗粮,其去尔朱之徒,盖无机矣。呜呼!以武帝之聪明文雅,江左称贤,自应渡江而北,出为中华之主,以救斯民涂炭之祸。而帝之在当时,非惟不能剪夷狄之类,以主中华,而乃率中华之人,以奉夷狄,何倒行逆施,以至于此极?抑尝观之,陈庆之之师入洛阳,是岁大通元年,帝于是岁初尚佛法,释御服,披法衣,以身为祷。武帝至是,盖为佛法之牵制,朝夕从之,何暇有意于中原哉!是以元年六月,庆之入京师,魏孝庄出居河北,而帝方在建康设救苦斋。八月,尔朱荣向洛,攻杀元颢,而帝方在建康设无遮会。三年,尔朱兆废晔,奉节闵为帝,而帝方在建康说《般若经》。逮至大同元年,东西两魏相攻,南师大举北伐,此宜可以进乘两国之毙矣,而遂下诏班师,因与东魏讲和。自是之后,纵意事佛,凡三度舍身,而强寇陆梁,竟莫之问。以此而观,武帝之在江东,事佛则力,而征伐则不力;说经则暇,而辟土地则不暇。此其所以享国虽长,而规模浅狭也。
杨衒之引语 南北朝 · 无名氏
押霁韵
洛阳伽蓝记曰:尔朱兆入洛阳。纵兵大掠。时有秀容胡骑数十人入寺淫秽。自此后颇获讥讪。京师语曰:
洛阳男儿急作髻。瑶光寺尼夺作婿(○洛阳伽蓝记一。)。
临终诗 北魏 · 元子攸
押阳韵
伽蓝记曰:庄帝既诛尔朱荣。右仆射尔朱世隆至高都。立长广王晔为主。遣颍川王尔朱兆举兵向京师。大军失利。遂执帝还晋阳。缢于三级寺。帝临崩作《诗》曰:
权去生道促,忧来死路长。
怀恨出国门,含悲入鬼乡。
隧门一时闭,幽庭岂复光。
思鸟吟青松,哀风吹白杨。
昔来闻死苦,何言身自当(○洛阳伽蓝记一。《诗纪》百八。)。
北齐高祖论 初唐 · 朱敬则
出处:全唐文卷一百七十
昔张让段圭。浊乱天下。汉召董卓。将显其诛。竟有小平之奔。曹氏因之。乃创霸业。郑俨徐纥。点辱皇猷。魏收尔朱荣。欲洗濯宫掖。遂至河阴之祸。齐人藉此。用承明命。故曰乱者理之源。机者命之兆。不可失也。神武崖岸高竦。器宇深沈。望之俨然。风尘自远。听之逾厉。雷霆或闻。至乃足践列星。声振原地。赤色映团焦之外。青□立旅宿之门。汉高由之自负。徒属以之增畏。此所谓历数在躬。推之不可去也。于时魏德已衰。偫胡得志。孝庄殒于虏手。节闵系于凶徒。义士痛心。壮夫沥血。结党求同盟之会。仗剑想勤王之师者。往往而聚焉。所以因天下之心。览英雄之议。以普泰元年六月。建旗于信都。以讨尔朱兆为名。当时赵魏之豪。有高虔邕高敖曹封隆之李元诚卢文伟崔祖螭等尽其死力。盖代之杰。有尉景段荣彭乐窦泰匹娄昭薛孤延等共其奔走。然后数乱常之罪。显安忍之辜。发义帝之丧。三军缟素。承傕汜之逼。万里同心。莫不精勇感人神。雄略出天地。檄词未草。声已驰于贼庭。王诛欲加。命乃悬于鬼箓。但犬羊四合。觜距千偫。大战韩陵。然始得志。既而龙骧虎步。高下在心。开幕府以临外藩。分腹心而统京邑。虽生我者父母。立我者高王。既怀震逼之威。易为芒刺之说。周郑交恶。衍殖构氛。赵鞅畏谗。遂起晋阳之甲。襄王失据。乃有居泛之悲。虽表数相仍。公怒未怠。紫宸不可久旷。丹穴难以更熏。遂应飞来之谣。乃议迁都之便。关西河北。剪为寇雠。天平永熙。便成敌国。于是疆埸大骇。钲鼓相闻。邙山之师。杖马捶而自免。沙苑之役。跨驼驼以遁归。胜负相参。波澜不定。丰功厚利。各有可观者焉。昔魏祖西征。中道不豫。晋景南伐。回兵乃殂。此并业未半而意穷。功垂成而景促。是以留连末命。委曲临终。不可尽也。寻高祖其辞魏帝之表。可谓其言也哀。顾太子之言。可谓其事也尽。方诸前代。各一时也。若乃推诚与人。怀旧不舍。择子如之虱。看尉景之肱。喻高昂于肝胆。委侯景于半体。此明达也。牵马麦田。不饮社酒。此严断也。放李穆之归。使其富贵。感虎兕之对。以劝事君。此宏量也。故能废立虽多。不失臣节。兵锋屡折。人望犹存。即与夫嬖贾充忌荀彧。不同时也。
魏十四主东魏一主(拓跋圭以晋安帝隆安二年戊戌称帝,什翼犍之孙也,在位十二年,被弑。明元,十四年。太武,二十九年,被弑。文成,十三年。献文,六年。传位于子孝文,二十八年。宣武,十四年。孝明,十三年,被弑。孝庄,二年,被弑。节闵,一年,被弑。孝武,一年,被弑。东魏孝静,十七年,被废。西魏文帝,十八年。子钦,三年,被废。恭帝,二年,丙子禅于周。共一百五十九年) 明末清初 · 郭之奇
押曷韵
拓跋圭之先世居朔野,自晋悯建兴三年诏进猗卢爵为代王,开国所自始也。及孝武之世,秦苻坚击代,什翼犍奔阴山之北,其孙圭依母走依贺纳,不数年而即位。乘慕容之衰,南取并州,东举幽、冀,称魏,僭号,遂命朝野束发加帽,分尚书诸曹,置五经博士,命郡县大索书籍。圭虽戎狄,而进乎中国,岂飞鸮食桑椹而音始改,习渐使然;抑厉人取夜火而视所生中情自逼邪?明元绍绪,寇盗群起,乃能歼渠散胁以安内,筑塞修边以攘外,其规模益远矣。太武继之,摧赫连,取统万,枭蒲洪,开关中,吞辽羯,臣燕冯,虏沮渠,并河右,高车稽颡,蠕蠕匿形。奈何哉雄心不已,思造瓜步饮江湖以疗渴,竟至六州皆赤地而无馀。宋之遭掠不可胜,魏之死伤亦过半。国人皆尤,宗爱逞逆,吾犹恨佛狸之不死于卯而死于辰也。所幸文武镇静,中外复宁。献文清刚,付托有子。及孝文亲政,乐善好贤,情如饥渴。移风易俗,雅慕中原。禁胡服而断北语,定族姓而改元氏。亲祠孔子,广立四门。自左衽以来,文治之盛未有至于斯者,可以为文矣!惜乎宣武弗负,孝明幼冲,胡后宣淫,毒主开衅;于是尔朱荣兴晋阳之甲,挥鞭伊雒。母后幼主殒首河阴,公卿百官濡血马足。虽孝庄勇决,手刃贼臣,而轻兵叩宫,祸不旋踵。节闵幽酖于门下,孝武奔死于长安,孝静立于高欢,为澄所殴,为洋所残。文帝立于宇文,至钦而废,至廓而禅。东西分裂,相继皆亡。虽天厌夷德,假手齐周,以授命隋、唐;然而传主十四,历年百六,风声文物,斑斑可考。以视宋、齐、梁、陈朝倾暮夺,未能望其肩背也。予读《北史》而重慨夫夷狄有君,不如诸夏之亡,信夫。
胡人左辫安能脱,羊质豺心空苟活。
魏圭束帽始吞华,分曹置学何超越。
明元平盗复防边,大武雄材谁敢越。
兖豫幽雍入并包,自淮逾汉供彼捋。
佛狸未应卯年谣,春燕无家总林末。
天道何曾遂果无,槊贯婴儿还自剟。
浚弘相继北南休,孝文出类文风豁。
迁乔出谷岂徒然,以夏更夷如洗抹。
文治终难久属夷,夷运百年应易拨。
宣武閒居失搆堂,孝明冲子漫嗟咄。
杨白花已河阴沉,尔朱荣向雒阳喝。
庄闵逾年禄永终,东西自此名分割。
东雒长柯寄六浑,西安大柄繇黑獭。
堪怜孝武入长安,辞汤得火徒蹩躠。
东静及身遇高洋,西文再传终拓跋。
吁嗟元魏洵狄豪,百五十龄天乃夺。
君看齐周二纪馀,接瞬中原归我挞(拓跋氏自晋悯帝诏进猗卢爵代王,及符坚击代,什翼犍奔阴山北,其孙圭至安帝戊戌僭号,为太祖道武帝。清河王绍弑之。子齐王嗣诛绍,为太宗明元帝。子焘立,为世祖太武帝。中常侍宗爱弑之。太子晃先一岁卒,孙浚立,为高宗文成帝。子弘立,为显祖献文帝。传子宏,称太上皇帝。又五年,太后弑之,宏改姓元氏,为高祖孝文帝。子恪立,为世祖宣武帝。子诩立,为肃宗孝明帝。胡太后弑之,立临洮王世子钊。尔朱荣杀后及钊,立献文孙长乐王子攸,为敬宗孝庄帝。尔朱兆弑之,立长广王晔,一年,尔朱世隆废之。立广平王恭,为节闵帝。高欢灭尔朱,并酖节闵,立孝庄孙平阳王脩,为孝武帝。奔长安,就宇文泰,为泰所酖。欢立孝文子清河世子善见,为孝静帝,号东魏。己巳,高洋弑之。泰立孝文孙南阳王宝炬,为文帝。子钦立,泰废之,立文帝第四子廓,为恭帝。丙子,禅于周,宇文护弑之。)。